床罩組

　　家有一個方形石英鐘，陪伴我們二十多年，至今仍高掛在家中顯眼位置，兢兢業業埋頭苦幹支票借款。她是一個不老鐘。
　　二十多年時間，可以消解改變世間萬物。如石英鐘的主人，從青年軍人變成年近半百的中年漢子。如主人家的小兒，呱呱墜地，轉眼間長大成人。如室內的傢具家電，記不清新陳代謝過幾回。就連主人居家的房子，也是從西城搬到北郊，由小變大，置換不下三套……而石英鐘，敝帚自珍，一直緊隨我們，不離不棄。八千多個日夜的洗禮，她金黃色的外殼鋥亮不再，鐘的四周生出抹不掉拭不脫的麻系統傢俱子點點，鏡面下端的圖案字跡色彩也開始發黑變黃，但，作為家庭的一員，她見證了時代的變遷。我們對她的珍愛，沒有絲毫遞減。
　　石英鐘小有來頭，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主人參加邊境防禦負債整合作戰的紀念品。
　　鐘的指房屋出租針盤原呈白色，鑲嵌著黑色的阿拉伯數字。造型別緻的時針、分針帶動紅色的細長秒針，周而複始，為主人傳遞精準的時間信號。時間不斷消逝又不斷涌來，如江河之水，不舍晝夜，滔滔不絕。於是，指針盤漸變成淡淡金黃，歲月之痕，彰顯無疑。鏡面下端，印有鮮艷的五星紅旗和“八一”軍旗，配飾著戍邊將士鎮守“兩山”的圖案，紅色隸書“老山對越防禦作戰立功紀念”，導出了這不老鐘非同尋常的身價。睹物思往事，一段難忘軍旅情，浮現在眼前……
　　1989年早春二月。集團軍一紙命令，把我從嘉陵江畔的絲綢城南充調往彩雲之南的老山前線。初上戰場，興奮與好奇交織，渾身有使不完的勁。南疆風雨，激蕩著年輕的心，我為自己此生有這樣不可多得的機遇而感奮。是的，和平年代的軍人，遇到戍邊衛國真刀真槍乾一場的機會真是不多。想想半年前，瀏陽河邊的軍校畢業典禮，我們面對軍旗宣誓，軍中初任職，意氣風發，躊躇滿志。而那幾位得到了赴前線參戰實習機會的同學，更是心花怒放。看著他們披紅戴花喜洋洋的神關鍵字態，看著他們喝下壯行酒，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認真勁兒，真讓我等落選者羡慕嫉妒恨呢———有志男兒，哪個不想建功立業？沒有料到，分配到四川南充某教導師工作不到半年，命運女神就垂青於我———作戰部隊召喚，前線需要我。剛出校門羽翼漸豐的年輕軍官，興奮得徹夜難眠，激情如沸騰的鋼水，恨不得立馬鑄成一塊優質的鋼錠。前線，多麼神秘的字眼；作戰，讓熱血男兒心潮澎湃。
　　幾乎是一路奔跑到老山。不到一星期，我被任命為師司令部工兵參謀。來不及熟悉那隱匿於山溝里掛滿偽裝網的師指揮所，我就與“老革命”科長驅車去了一線陣地。上老山主峰、赴那拉口子，輾轉八里河東山，熟悉戰區道路、橋梁、塹壕、炮觀、貓耳洞、永備工事，迅速進入戰鬥狀態。大半年時間里，送走旱季，迎來雨季。我與我的戰友們居住在塗滿迷彩且潮濕不堪的活動板房內，制定野戰工程方案，完成工兵作戰計劃，撰寫戰地學術文章……更多的時間，是在一線穿梭，勘察地形，布設雷場，收縮平毀陣地，指導工程作業搶險救災，配合守點分隊完成載入戰史的“CD工程”、“羊拉屎行動”……戰地黃花分外香！
　　國慶前夕，漫長的輪戰，在漸漸冷落的槍炮聲中結束了。接到撤退命令，我通宵達旦，用三個不眠之夜，精心繪製好雲南前線雷場佈置要圖，移交給前來接防的兄弟部隊。然後，鞭炮齊鳴，鑼鼓喧天，大軍凱旋。
　　戰場歸來，我榮獲三等戰功。司令部領導鄭重交給我軍功章和立功證書的同時，頒發了立功獎品———一個價值不到50元的石英鐘。手捧金光燦燦的石英鐘，我想到老山詩中的著名篇章———在彎曲的塹壕/潮濕的貓耳洞/我把火線的宣誓/雨夜的出擊/深夜的反偷襲/用親身經歷/證實童年聽到的英雄故事/把流血的記實/用記憶的線索串起/編織未來生動的故事。
　　一晃二十四年，這見證了戰地風雲的石英鐘，生命力是如此旺盛。經年的風雨，除了更換乾電池，竟不可思議沒有一次停擺。多少或昂貴或廉價的商品雨打風吹去，而不老鐘依然強勁地奔走在時間的軌道之上，帶給我們永恆而光榮的記憶。
　　（作者單位：重慶市銀監局）
　　羅毅　　（原標題：不老鐘）